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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荒塘地凝聚了全村人的遐想与盼望,也凝聚了全村人的心血与意志。得虎这时想来翻一翩困得麻木的身子,可一动,伤残又在针锥扎着般的疼痛,他没有办法,又回复倒下着。他在说,我现在病残了一切都不行了,整天地躺在这床铺上,天天与这枯焦的阴骘的阳光为伍。我的夙愿不能实现,我怎么能对得起全村的父老乡亲们?得虎想到这些,他的心里更在焦躁着烦恼着。他的脑际里怎么也忘不了刚来建堤坝时父老乡亲们给予支持的情景。

这么一个偌大的工程,单靠得虎一个人是万万不行的啊。刘支书多次想召开全村党员大会,让大家出主意想办法来支援着得虎的工作,可眼下全村里,都难得找到几个党员和群众。村里人的心中是明白的,这一工程的实现是关系到全村人的利益,是全村人生产生活的命脉,也是全村人要想致富首先要走来的第一步,只要这一步走好了,以后的每一步就好说着。大家听到得虎来修好着荒塘地水库的消息后都是百分之百的拥赞着的。说实在的,水对荒塘地山冲来说是重中之重,在过去的日子里,大家一直在愁着没水用,一到了枯水的季节,不讲用水来浇地,就是家家户户饮水也是很困难的,大家都得要到八九十里远的罗霄山脉中段那高山上的老龙口中去挑瀑泉水,方圆几十里路只有这处才有水。因此许多人家的牲口因缺少不是提早出栏卖了就是干渴而死。再加上荒塘地山冲四周都是高高的山峰,各方来的雨云遇到这高峰而产生的次高压的气流对雨云的阻拦,每年的下雨量也就相对少了。因此,年年田土里的庄稼一过了七月份后都被旱得枯黄黄的,能点上火。过去全村有八十多位党员,而现在剩下留在村里的也只有十几个了,而且他们都巳年过七十了,那其他的党员?他们大多数都和全村里青壮年村民一样,都跑出山外去城市里打工了。现在村里每年的一个党员大会也只有在腊月的二十七八去召开着,到这个时候才能返乡回家。刘支书本人也快七十岁了。为了荒塘地里建堤坝的事情刘支书也伤透了老筋,早几天刘支书就围着全村十二个组去找劳力,结果一看,十二个组总人数加起来也只有五十二个人,除四个回家分娩的孕妇女外,其余的全是老爷爷老奶奶,每个组平均不足五个人。刘支书沮丧地摇了摇头,便茫然地向荒塘地的方向望去着。

在荒塘地里忙着的得虎当然也知道村里当前没有劳动力的情况,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有去想,只是自己一个人在整天整夜地默默地干着。他把堤坝的基脚面上的废土柴草干净地清理完毕后,就用尺子量实算好堤坝的宽度长度以及高度,计算好整个堤坝的承受能力以及坡面迎水的冲击能力,一切完毕好后,再在地面划上好白灰线,认真地作好着整体规划。就这样把整个堤坝预算方案做好完成后,得虎就马不停蹄地用土车往堤坝上一转一转地上着土。

刚推上几车土,只见刘支书带上几个老人来了。得虎一见就知,这几位都是村里的老党员,早已七十多岁了,走路有几分蹒跚。得虎见到他们的到来,忙放下土车迎面上去说,刘支书呀,你们大伙儿找我做咋?刘支书笑笑地说,得虎呀,一个这么大的工程,你也没考虑吗?你真是老鼠爬猫背好大的胆。眼下你一个人说干就干,没半分钟停留,干得真快捷呀!你想过没有这里地势陡锐,上下坡地似楼梯般直上直下,荒塘地里如只苍鹰在三面的山峰腰上展翅,到时在每年的三四月天里,天上下雨暴急,这里三面临峰,陡洪直泻,咱们的塘坝没修得牢实,到时莫又是咱们的祖辈们一样,干出来的还是那块七零八废的荒塘地。现在咱们要想到的是要接受前面的教训,一定要把塘坝基脚打牢打实,把土基打紧,不能有半块松疏的泥土。现在仅凭你一位来单枪匹马是难以把基脚打实打牢,这基脚地要牢实就要打夯就要用碌碡子轧压稳着。说到这里刘支书摆了摆手,指着他们几位在说,大家听说你在修建荒塘地大坝,他们也在焦急着,找着我说一定要给你找些劳力,协助来干,你也知呀,他们围着村里找了一天,经果呢全村在家的男劳力只有像我们这样的人啦,而且不多,仅十几个。没办法,我们这十几个人轮油在前侧面岫口里凿着石夯和碌碡子。现在我叫他们几个来跟你约好,石夯巳经凿好了,说到这里刘支书无意地把手掌摊了摊,只见他通红的两手掌里,那大大小小鼓着的凹着的血泡到处都是。得虎见着忙激动地说,刘支书呀,你们都这么大年记了,也太辛苦着,本来你们是亨福的时候,可被我拖累了你们,真不该呀。堤坝上的一切事儿就让我慢慢来干,你们就别多劳心劳神了。得虎还想往下说着,刘支书睃了他一眼,接上话把在说,你真是,打夯压碌碡这是一个干的事吗?野心太大了!哈哈。王叔接上话把在说,得虎欧,我们知道你这位青年人有能耐真会干,但这件事不完全是你一个人能干得了的事呀。说实在的叫我们跟你一块儿推车拉土是不行了,我们真是力不从身,一切确实不如当年了。现在我们十几个人干了十几天了,石夯早凿成了,碌碡子也快凿成了。你大体算一算,在堤坝上上一层泥土大概要多少天?这时的得虎一听后,眨巴着眼睛儿算了好一阵后在说,奥奥,大概要二十五天左右。刘支书接上他的话儿在说,那就好,到时我们把碌碡拉过来,每隔二十五天左右的时间,我领着大伙儿一块儿来拉着碌碡压轧好一层土。得虎听了后在嘿嘿地笑着。

二十五天的时间刚过的第二天清早。红红艳艳的太阳从山垭里跳了出来,如搽了胭脂那般孩儿的脸。微微的山风在凉爽爽地吹着,绿草碧叶在轻悠悠地骀荡,鸟雀们在叽叽喳喳地欢叫。得虎把土车推得叽叽嘎嘎地狂叫,堤坝上一车接一车的新土转来了,堆累着,慢慢地向前方盖去。其实得虎早就起了床,他为了把上班下班回家的时间节省出来好用在建筑堤坝上,他干脆把自己的吃喝的伙食担子以及床铺早就搬进了荒塘地里,他在荒塘地里搭上了两间简易的工篷房。他每天天还没亮就起了床,顾不上洗漱就忙着推土车在堤坝上送土。还不到二十五天的时间,他就在整个堤坝上普遍上了一层足足两尺厚的泥土。这个功绩不细呀。得虎累倒了,瘦下了,他一切没有顾着这些。昨天,吃中饭的时候,得虎才记起了还没有去生火煮饭,忙去工篷里,一到就见上屋村的谢娭毑送来了十个鸡蛋,得虎见着忙在谢着说,谢娭毑欧,你家也很困难,你的身体也不好,谢伯长年累月瘫在床上,他需要滋补。你还是带回去我比吃了这蛋还领情。谢娭毑动情地说上,你都这般辛苦,据刘支书告诉我们,说你累得脸上瘦下了一层肉,今天一见倒是真的啊!这个你无论怎样也得收下我的心意呀——得虎。谢娭毑家确实困难,她家儿子因被毒蛇咬伤,当时缺医少药抢救不及时,而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人间。这沉重的打击叫她家夫妇俩怎么也走不出精神的悒郁,后来一蹶病倒再也不能起来着,家庭后来变得十分困难,连用点煤油也都没有钱,当他听到得虎在修荒塘地累着时,忙将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生着的蛋攒着送来。这时的谢娭毑不再说着就将鸡蛋丢下来离开了。得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只轻轻地擦了几把红红的眼睛……这时,得虎额头上的泪水在热热地流着,有的落在睫毛上,渗在眼窝里,眼珠儿被呛得发痛,他刚想来抬头捞上胸前的那条长手帕来擦一把泪珠,就看见前方那条弯弯的山路上走来了一路人。德虎知道是刘支书他们来了,照约定,他们是来压轧堤坝的。其实,刘支书他们昨天就把碌碡子和石夯拉到了堤坝上。

大伙一到堤坝上忙就行动起来了。他们分开成两组,一组套好绳缆拉上左边的辕木,一组套好绳缆拉上右边的辕木。每个人刚一套,就把身子往前倾着,随着刘支书的一声着力的口令,大就就嗨地一口气,左右两边齐都用上了力,只见两边的木轴在嘎嘎地响了几声,随后,碌碡子就像老牛一般咕咕地发出几声沉沉的叫声后,就慢慢地往前滚动起来了。只见堤坝上上着的松土儿在碌碡子下面沉陷着沉陷着,发咝咝啦啦地响声,回头看看碌碡子滚出的后面就是光滑而发亮的地板儿,踏在上面结结实实的。看上去,这时的碌碡子就如一台布机,织出那平平板板的布不断地向后方延伸着延伸着。大家见着都在满意地笑起来,笑完后在说,我们的力气总该没有白费吗,好,这就好啦!碌碡子在堤坝上,慢慢缓缓地滚动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在堤坝上来来回四地滚着一趟又一趟……

太阳从山垭里完全出来了,照在荒塘地上火热热的。大家停下来了就在歇口气。他们的额头如蒸笼般地出着热气,吊着的汗珠子在不停地往下掉着,有几老人往斋斋黄黄或稀稀朗朗那白戳戳的头发上抹了几把后,就边在解着身上的褂儿边在叹息般地说,唉——我真是一切不如从前了,年轻时拉这样的碡子我是一点也不需要费力的,记得那年青时代修酒埠江灌区水库,我拉着个比这个碌碡子还高还大还笨重的东西,可一点也不吃力,那时我们只有八个人拉,每天拉得肩头轻飘飘的,那时我前前后后拉了三年多。可而今的眼下还是觉得很吃力的。唉——真是年寿不饶人呀。另一个白发戳戳的老人听了他这么一说,忙接上话把在说,老兄你今年多少岁了?对呀,七十五了,难道还不服老吗?!真是——彭祖八百问寿年,不想老,人心不足呀。嗬嗬,咯咯,嘿嘿,大家乐乐地笑起了。刚来笑完,这时,一个脸色白寡寡的,看上去显得很苍瘦的老倌儿,他凸凸的颧骨上显得格外的瘦削,肉如剜挖去一般。他这时坐在土堆上边在隔着衣服用力按揉着肚子,边在唉哟唉哟地发出轻声轻声的喊着。这时,刘支书忙走过来搀上他一把儿在说,王哥哎——只怪我,我不记得才把你叫来了。你的肠子手术做完后还没有半年,可就叫你来了,我实在对不起你呀。王伯听上后马上在说,不不,刘支书老弟,我怎么能怪你,我是自已争取要来的呀。你想想,村里做上件这么个大的事儿,我怎么就逃之夭夭不来出上力呢?我自已要求要来的。你想想大家都不来,谁来给拉动这碌碡子?这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让我运动运动后就会慢慢地好起来呀。其实过了一阵后,王伯伯的病痛就越来越厉害了,他抱着肚子不能动了。在堤坝上另一端运土的得虎知道后忙赶来了,背上王伯伯就赶忙往几十里路远的山外乡村卫生院走去了。

下午,当得虎返身来到堤坝上时,刘支书突然在发痧,倒在工地的黄土地上。原来,一吃完中饭,他们一点儿也没休息,趁着火红的太阳就在干起来了。大家见刘支书这样就乱糟糟地急乱开了,得虎一见就叫大家莫急,镇静下来。他忙从工篷房里端来了冷水,拿上了一块老生姜。得虎早就知道扯痧。他就忙叫大家把刘支书扶好坐在土堆了,等到大家把刘支书扶上坐好后,得虎把几口生水喷在他的脸面上,接着就将他从头顶到身子再到足儿的每根筋胳都一一地剐扯起来着。一阵后,刘支书醒过来了。醒过后的刘支书喝了几口生姜茶水后,又和大家干起来了。其他老伯们都在逗弄着刘支记说,老弟呀,你真是死老鼠又翻生了。哈哈,大家笑起了,好乐。

半下午的时候,山路那边闪着几个女人的身影。刘支书挥着手对大家说。咱们都没力气了,就就地休息一会,那里刘娭毑给咱们送来了茶和粥,咱们休息一会吧。

一会儿,刘娭毑她们就来到了堤坝上。她们一到就给大家倒的倒姜茶水,盛的盛粥儿。可是一碗碗茶,一碗碗粥端在他们的手上,可他们怎么也吃不下去。他们的脸被太阳晒得如一张张铜片,眼珠儿陷落在眼眶里,如眍在深窝里的螺丝厣,每个人背上胸前汗干的盐渍,都是白白花花的。刘娭毑见着他们这样就忙着说,你们也太累了,干好今天,明天还是让我们来上阵。刘支书勉强地吞下一口粥在说,你们莫急,万事开端难,我们今天虽然是累着些,看上来每个人力争跟不上,但我们今天摇松丁一身骨骼,明天不就照常地拉好着碌碡吗?我们明天的力气会大得多。其他几个叔叔忙在附和帮上腔儿在说,对对。万事开头难,习惯后就没问题,还是刘支书老弟说得对。

大家休息了一会后,又把碌碡子拉得咕噜咕噜地叫起来了。刘娭毑和另外两个老娭毑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入之中了。

太阳快要落山了。堤坝上的整个松土巳被碌碡子压轧好了一大半。被压轧好的泥土就变成土板板儿紧紧实实的平平光光的,照在太阳的余晖里,发出黄沉沉的亮泽,好似一块大金板在悠悠地伸向远方。这时,得虎放下着土车,从远处的山坳边走过来了,他一到就站在大家的中间在深情地说,刘支书呀,各位伯伯娭毑呀,你们今天真是干得太辛苦了,我在为你们的身体健康担心!为了这荒塘地真把你们累倒了,累坏了,我怎么好去向全村人去交待?!我想,你们个个都这么大年纪了,累坏了你们这确实不好呀。我吗,我还年青,让我累点不要紧。另外,这个堤坝让我多干上几个时日也不要紧的,我想从明天起,你们就别……刘支书听到这里忙打断着得虎的话把在说,得虎呀,你是嫌我们干活大慢了太磨蹭了吧,我早就对你说了,也早就和你分好了工——这些你就别担心,各有各的任务和责任,谁也不能推卸着呀。我们也会努力地做好着自己的工作,我们会做到有分力发分光,不会偷工的,不会输下这埸情的。你莫嫌气我们老了,我们还有力气,还有光亮。哈哈。得虎忙听着忙来分辩,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呀!可大家忙在为刘支书帮着腔,得虎你就听刘支书的话,我们一定会干好的。这个荒塘地仅靠你一双手还是不行的啊。刘娭毑忙在说,得虎呀,你莫倔着,只要他们在压轧着堤坝,我们会天天给大家送粥的,打气的,我们不会蹋埸的。等到你早日把这水库建好了,到时我们又会吃上你养的鱼儿,那该多好啊。哈哈。得虎怎么也劝不下大家的热情,于是,他只好朝大家苦笑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刘支书领着大家来了,王叔叔也来了,王叔叔说,昨天是刀口发炎,其实没点问题。堤坝上那咕噜咕噜的碌碡声在荒塘地里流响着……

开战荒塘巳打响,

父老乡亲舍已扛;

烈日苦累能算啥,

意志坚强力胜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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